不要为我活着

qiuchun

那时候，他们俩总是打架，别的夫妻是吵，他们俩是真打，原因是男的总出去打麻将。
　　
　　一次，男的又去打麻将，女的坐别人的车去找，在路上竟被摩托车撞了，后脑勺着地，摔破一条大口子，送到医院缝了针。等男的赶去的时候，女的已经昏迷，迷迷糊糊中总说着不要再打麻将的事。男的还是感动了，决定痛改前非，再也不打了。
　　
　　女的醒来后，一直在医院检查，拍片子，做CT，也都正常，没查出有什么毛病。没多想，他们就出院了。
　　
　　回来后，女的还是经常头疼，去过好多个医院，都看不出什么。慢慢地，他们也不再当一回事。
　　
　　男的在外面还要应酬，偶尔也打麻将，有时候也喝得醉醺醺的。他们也吵，不过，比以前好了许多。
　　
　　十年都过去了，他们还是和别人一样小吵小闹地过着，不好也不坏。
　　
　　没想到，灾难却自天而降。
　　
　　一次，女的突然病情加重，头痛欲裂。送到医院时，已经开始神志不清，医生竟查不出什么毛病，赶快转到市里的医院，一直抢救，专家会诊，可原因还是不明。
　　
　　她的病越来越严重，后来已经谁也不认识，父母，孩子，所有的人她都当陌生人，甚至连大小便都不知道，嘴上还一直说着胡话。
　　
　　他在她身边陪着，她居然连他也不认识了，冲着他骂：“你他妈的是谁？给我滚出去，别在我面前晃，让罗斌来。”
　　
　　罗斌，是他的名字！他非常震惊。没想到，她记忆全失，却独独记着，他的名字！
　　
　　没人的时候，他号啕大哭。一辈子都没哭过的男人，这一阵，眼睛总是红肿红肿的。过了半辈子的柴米夫妻，他从没想过没有她，自己带着孩子该怎么过！
　　
　　医院抢救了几个月，不见好转，女的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傻子，或者说是一个植物人。
　　
　　病危通知书都下了，他一下子像摘了心去，却出奇地冷静。他拒不签字，他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，他们才一起过了十年，还总是吵吵闹闹，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对她。
　　
　　他对医生说，你们抢救吧，尽最大的努力，花多少钱都行，我要她活着。我死也不签这个字！
　　
　　医生叹了口气，只好重新制定医疗方案。
　　
　　他一直看报纸，上网查。终于，他找到一个专门治这种病的专家。他们再次转院，来到最好的医院。
　　
　　这时候，大半年都过去了，父母兄弟都被她折腾得溃不成军，一个一个瘦得不成人样。
　　
　　他一个人陪着她来北京治疗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用不完的能量，他只知道心里有一个信念，一定要把她治好！
　　
　　医生要求做开颅手术，可他又一次拒绝签字，他和主治医生谈了许多次，看能不能保守治疗。
　　
　　后来，专家会诊的结果，是那次摔的后遗症。
　　
　　也许是下对了药，或者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帝，她的病情在明显地好转，他第一次有了笑容。
　　
　　每次打完针，因为药物的作用，她就开始瞎闹，一刻也不停地折腾他，甚至骂他，把他气得哭笑不得。她一会要吃东西，一会要洗脚，没事就要上厕所，一遍又一遍。好不容易给她喂完饭，自己刚开始吃，她又骂：“你他妈的只知道自己吃，也不给我吃。”他只好苦笑着说：给你，给你！
　　
　　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，这时候却对她是真细心，天天给她刷牙，洗脸，洗脚，擦身子，喂饭，连上厕所都是他帮的，而且还要忍受她的谩骂和无理取闹。
　　
　　因为窗户比门亮，她总是把窗户当作门，有时候，把着窗户就往外跳。他吓坏了，每天寸步不离，生怕她有危险，她不睡觉，他是绝对不敢睡的。
　　
　　她们病房的人都戏称她“老佛爷”。谁都念叨，多亏她嫁个好丈夫，是他一次次地把她从死神那里拽回来的。
　　
　　她的病终于好了，连医生都说是奇迹。这时候，三年过去了。他们俩都知道，她是死过一回的人，这时候的夫妻，再不是一般的夫妻！
　　
　　有时候，她故意说他，去吧，打麻将去吧！他说，不去，把你气傻了，还得侍候你！然后，他们就笑。吵架打架的事，再也没有过。
　　
　　她的病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，他要出去挣钱，走的时候对她说：“小傻子，好好活着吧，不要为我，你死了我还可以再找一个，就为你自己，为你的孩子，为你的父母吧！”
　　
　　她每次想起他的话，泪就会流出来。她想，她要好好地活着，就是谁也不为，也要为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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