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合格的母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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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，妈妈从老家过来照顾我。我们母女的关系一直不太好，那阵更是恶劣到了极点。我们整天处在同一屋檐下，相看两厌，彼此挑剔，她嫌弃我懒惰、邋遢，连条内裤都懒得洗，我指责她粗心、自私、不够温柔，整天拿各类蔬菜炒肉丝来糊弄孕妇。
　　
　　六个月时，我去照了个B超，熟人告诉我，肚子里是个男娃娃。知道这个消息后，我妈说：“幸好是个男孩，你要是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孩，养大了也是白养了。”这话可把我气坏了，就算指责我不孝，也犯不着搭上没出世的宝宝吧，那是她亲外孙啊！
　　
　　老实说，我并不像很多三十岁的女人那样，迫不及待地想要个孩子，相反，我很犹豫，甚至隐隐有些抵触、恐惧。我担心生下这个孩子后，不能给他良好的生长环境，不能让他免于各种有毒有害食品的荼害，再说自私点，还担心他分散我享受人生的时间。这些理由不仅说服不了家人，也说服不了我自己。于是在犹豫中，我迎来了这个孩子。直到生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我才明白，最深层的恐惧不是源自于外在环境，而是源自于我的内心深处——害怕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。
　　
　　为什么会有这种害怕？那是因为自身的遭遇。如果要给我妈打分，顶多只能给她59分，离合格还差一分。我的妈妈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，说她撑起了整个家庭也不为过。她和很多传统的母亲一样，宁愿自己受罪，也不愿意让儿女吃苦，我们家一度非常清贫，餐桌上但凡有一碗荤菜，那肯定都进了我和弟弟的肚子，她是不会动筷子的。
　　
　　妈妈是一个被生活磨砺得很粗糙的人，她转而用这种粗糙的方式来对待身边的人。我是在她的呵斥和殴打中长大的，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她的温柔和体贴，在整个成长的过程中，我得不到一丝来自长辈的温存和指导。我十来岁月经来潮的时候，羞愧得想去死，根本不敢将这事告诉我妈，生怕她趁机把我毒打一顿，只能偷偷地跑到后面的池塘里去洗弄脏了的裤子。那可是大冷天啊，手指泡在冰凉的水里红肿得像胡萝卜，我小小的心里，满是无法启齿的羞耻感。
　　
　　也许，对母亲的怨恨，就是在这样一件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中累积起来的吧。
　　
　　怀着这样的诚惶诚恐，瓜瓜来到了这个世界上。
　　
　　初为人母的我，是那样无知和粗心。上次带孩子去菲菲阿姨家，发现她光奶瓶就买了十几个，每次喂奶前都要精心消毒。比较起来，瓜瓜就只有两个奶瓶，一个用来喝水，一个用来吃奶，我安慰自己说，男孩子就该粗生粗养，实际上，这不过是为我自己的疏忽大意找借口罢了。
　　
　　由于不具备护理常识，瓜瓜才五个多月，就饱受小儿湿疹的折磨。晚上睡觉时他的头总是左右摇晃，后来问医生才知道，多半是痒的。湿疹反复发作，严重时四肢和身体上都长满了红斑，我坚持没带他去看医生，怕治疗过度是一个原因，也许最根本的原因是，我怕麻烦，我讳疾忌医。朋友说我是史上最淡定的妈妈，其实我哪里淡定，我只是懒得出奇外加粗心大意。
　　
　　更沮丧的是，我似乎继承了妈妈的火爆和粗鲁。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，整天哭闹，有一次，我和老公吵架，心情差到了极点，这时候瓜瓜又在那不停地哭，我忍不住对他厉声大吼：“哭哭哭，就知道哭，再哭就把你扔到你奶奶家去！”发完火后，我自己都惊呆了。我小的时候，妈妈不就是这样对着我大吼大叫的吗，我怎么又这样对待我的孩子？
　　
　　我知道，我之所以发火，不是因为他的哭闹，而是把对生活的不满转嫁到他身上了。天啦，我究竟干了什么？
　　
　　我开始体会我曾经厌恶的妈妈。她生我的时候，只有二十三岁，而我生瓜瓜时，已经三十岁了，三十岁的我初为人母时都不知所措，何况更年轻时就做了母亲的妈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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