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小跑赶回家

challenged

当年，才桂芝是下乡知青，当她鼓足勇气带着农民身份的丈夫与儿子回到哈尔滨时，陌生的城市里，他们只能栖身于一个不足6平方米的小平房，但是她说：“够大了，什么都装得下。”因为除了一身衣服，家当只有一张小床、两个碗。
　　
　　房子很“迷你”，但全家能挤在一起，她就知足了。柴门一关，儿子窝在丈夫的身上，她斜靠在丈夫的肩膀上，很温暖。
　　
　　由于才桂芝的城市户口没有被落实，这意味着她无法找工作。有关部门建议，只要她与农村户口的丈夫办理离婚手续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恢复城市户口。她断然否决，她一心一意要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家。
　　
　　经过艰苦的奔波，几年后，有关部门终于“落实政策”，让她把户口从插队的地方迁了回来。填表的时候，她挥泪如雨，敦厚的丈夫抚着她的肩膀说：“先哭吧，哭痛快了我们再填。”多年后，翻出那张表格，依然可以看到她当年喜极而泣留下的斑斑泪迹。
　　
　　但是，丈夫与儿子仍然是城市里的“黑户”。一家人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，穷得连一把瓢都买不起。才桂芝和丈夫彼此疼惜着，从未红过脸、吵过嘴。这对好像门不当户不对的患难夫妻，就这样相濡以沫地搀扶着，走过春夏秋冬……因为爱和被爱，才桂芝渐渐丰润漂亮起来。
　　
　　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，才桂芝去学校接儿子。掏尽了所有的口袋，包括儿子的书包，母子俩总共才凑足5分钱。才桂芝想拿5分钱到一家店去买个小酥饼，因为在她的记忆中，那饼是5分钱一个。母子俩兴冲冲赶到那里，才发现涨价了，6分钱一个饼。
　　
　　才桂芝犹豫片刻，提议：“孩子，要不我们去散步，也许会捡到一分钱……”就这样，他们高兴地上路了。才桂芝高度近视，戴一副眼镜，仍然视力模糊。那天，母子俩认真、仔细地搜寻着路上的每一个角落，后来下了雪，他们走热了、走累了，仍然一无所获。懂事的儿子抬头看着一筹莫展的母亲：“妈妈，我不饿，要不我先上学去。”
　　
　　才桂芝的心疼痛着，早上全家每人只吃一个窝头、只喝一碗凉水，孩子能不饿吗？可是，她一时也没有办法了，晚饭的钱还等着丈夫在郊外卖苦力挣呢！
　　
　　眼看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，才桂芝只好陪着儿子回到学校。她的目光从儿子一蹦一跳的背影里收回来，慢慢张开手掌看那5分钱，很烫；雪花落在掌心，很凉。
　　
　　才桂芝决定去通往菜市场的路上看看，也许老天会垂怜她。就这样一路寻着，在市场入口处，她真的看到了一张两角钱的钞票。她简直欣喜若狂，迫不及待地返回那家店，一口气买了4个小酥饼。她舍不得吃，把小酥饼捂在胸口的衣服里，几乎是贴着肉，然后跑到学校门口等候儿子放学……
　　
　　后来，才桂芝下岗了，她开始用灵巧的双手编织各种精致的袋子，在路边摆地摊卖。丈夫也加入了这个行列，这个纯朴的汉子放下东北“大老爷们”的身段，与妻子一起在街头一边勾着线一边卖着手工艺品。只要有他出场，就会有人好奇地围观，当然，生意也更好！现在，他们读大学的儿子也利用课余时间帮助妈妈编织那些小手工，他一点也不难为情。就这样，一家人同心合力、有尊严地编织着生活的美梦和亲情。
　　
　　每个黄昏，华灯初上，才桂芝收拾地摊，就好像赴约前对镜梳妆，要回家的心情是那样雀跃。才桂芝说：“每天我都是一路小跑着回家。”家是她最快乐的去处。还没有到门口，丈夫已经开了第一道门问候，儿子负责开第二道门：“妈，洗澡水我为你打好了……”
　　
　　在一套40多平方米的新住房里，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过着忙碌而清贫的生活。才桂芝14岁下乡插队，直到不久前，丈夫、儿子的户口才正式迁到哈尔滨。这漫长的40多年的等待、磨难，对她而言，好像过眼云烟，她总是笑着回忆往事，声音晴朗明快，表情甚至还有些沉醉。
　　
　　在凤凰卫视的《冷暖人间》节目里，我看到了这个故事，看到才桂芝一家人命运的悲欢。几十分钟的访谈里，才桂芝只流过一次泪，那就是讲到儿子为了安慰她而说“不饿，妈，我真的不饿”的时候，她忍不住热泪盈眶。当她笑着说自己“每天都是急急地、快乐地、小跑着回家”的时候，我的眼睛湿了，那是怎样一个贫寒却幸福的家啊，那是她全部的世界……
　　
　　是的，我们能“回去”的，永远都是家。但是，我们会像她那样兴奋快乐吗？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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