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抱你下来

ciyu

国庆节。不愿待在家面对青春期叛逆的儿子和喜怒无常的老公，于是，姜涵果断报名，随团去海参崴旅游。
　　
　　至于为什么去海参崴，这和姜涵的莫斯科情结有关，或者具体说是和电影《莫斯科不相信眼泪》里女主角卡捷琳娜有关。尽管海参崴距离莫斯科十万八千里，分别在亚洲和欧洲，但毕竟都属于俄罗斯。
　　
　　姜涵觉得自己和卡捷琳娜的经历有相似的地方。同样的是遇人不淑，不同的是怀孕的卡捷琳娜被男方抛弃，而她虽然没被抛弃，却和被抛弃差不多——那个他只把家里当饭店宾馆，姜涵甚至希望他走得远远的，不要回来。
　　
　　卡捷琳娜没有向命运屈服，最终成为一厂之长，让那个当年抛弃她的渣男刮目相看，再次追求卡捷琳娜。但早已看清渣男真实面目的卡捷琳娜已找到了真爱——果沙，那个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是领导者的男人。世界上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挡爱情的脚步。
　　
　　姜涵同样不肯向命运屈服，从一个下岗女工到重新上岗，现在她已是单位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。那个曾经嫌弃她下岗的男人，现在特别“关心”她，去哪儿吃饭、和谁吃饭等应酬是一定要查问清楚的。她讨厌他的关心，如果真的在乎她，就会对她好点儿。他已经寒了她的心。
　　
　　卡捷琳娜找到了果沙，而她的果沙呢？
　　
　　旅游团共35人，有同学相约的，有一家三口的，有父女俩的，有爷爷奶奶带孙子的，当然也有夫妻二人的。
　　
　　姜涵很确定至少有三对是夫妻，有两对年纪在六十多岁，他们应该很熟悉，因为两个老男人总是相互“揭短”。另外一对年轻些，大约五十岁左右，可谓年貌相当。从购物态度上看，男人刷卡时，出手很坚决，从不拖泥带水。姜涵断定，这一对也是夫妻，而非情人。
　　
　　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这对夫妻的呢？姜涵回想了一下，大概是从购物开始吧。第一站进的购物店是玛瑙、蜜蜡店。导游不失时机地介绍，俄罗斯盛产玛瑙、蜜蜡，成色好，而且俄罗斯人不卖假货，所以大可放心购买。但人们仍谨慎着，整个团35人，只有这对夫妻买了一条蜜蜡项链。
　　
　　第二站是紫金店，导游事先已做过足够的宣传，引得大家纷纷围着柜台欣赏珠宝首饰。光泽艳丽的紫金、宝石和石榴石赚足了女士的眼光，但大多数人仍然只是欣赏，挑来挑去还是放回了柜台。
　　
　　首饰或许对女人有着天然的魔力。电影《色·戒》中，易先生给王佳芝买了一只六克拉的粉红鸽子蛋，王佳芝就判定易先生是真爱她的，内心几番挣扎之后，还是违背了自己锄奸的初衷。有着敏捷嗅觉的易先生，凭着王佳芝口中的一声“快走”迅速逃离珠宝店，锄奸计划因此泡汤。
　　
　　姜涵自认是个小资女人，对于首饰有些不屑，或许是由于小时候受父亲言论的影响。姜涵清晰地记得，父亲说过，现时女人戴的首饰和奴隶社会奴隶戴的锁链的区别在于，奴隶主用锁链锁住奴隶的身体，而男人却用首饰锁住女人的心。受了父亲的影响，姜涵很少佩戴首饰，或许潜意识里渴望自由吧。
　　
　　姜涵围着柜台转了又转，旅游团的人逐渐散去，只剩下那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。女人犹豫不决，可能都不太满意吧。男人说：“买吧，买吧，挺好看的，就当作个纪念。”就这样，女人得到了第二条项链。
　　
　　整个过程，姜涵尽收眼底。她仔细观察女人，从外表看，女人长相一般，肯定算不得美女。身高最多一米六，而男人则在一米八左右，年轻时肯定是个帅小伙。根据王佳芝的“鸽子蛋理论”，男人是爱着女人的。
　　
　　在百货商店的珠宝柜台前，姜涵又看到男人在帮女人挑选项链，这次挑选的是镶钻的。女人对吊坠的形状犹豫不决，男人耐心地做着参谋。最后，女人把第三条项链收入囊中。
　　
　　这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呢？姜涵暗自思忖着。
　　
　　五天的行程匆匆而过。回程时，姜涵凑巧与这对夫妻在同一节车厢，而且相邻，还都是中铺。
　　
　　晚上休息的时候，女人穿着薄绒裤笨拙地爬上中铺。姜涵清晰地看见了女人的大肚腩——典型的中年妇女体型。男人赶紧过来扶助，口中不失时机地嘱咐着：“慢点儿，小心点儿。”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心。
　　
　　一夜无话。第二天早上，姜涵洗漱完毕回来时，见女人刚把腿伸下来，男人立刻说：“来，我抱你下来。”說着，一只胳膊环住女人，轻松地把女人托送到地面。
　　
　　姜涵的心生出隐隐的痛，多么幸福的女人呀！
　　
　　列车广播员开始播报下一站的站台——沈阳。姜涵不喜欢回那个家，那个整天充斥争吵的住所——是的，仅仅是住所而已。她希望自己有一个真正的家，一个温暖的港湾，但为了孩子，不回去又去哪里呢？
　　
　　姜涵拉着拉杆箱，走在熙攘的人流中。她看见那对令人羡慕的夫妻就走在前面不远处。原来，他们也是沈阳人。尽管男人负重，却依然拉着女人的手。这么大岁数，竟然还没嫌腻歪，真是不容易呀！姜涵心中再一次发出感叹。
　　
　　出了站，姜涵还在看那对夫妻。来接她的儿子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，却发出了疑问：“妈你看，那个叔叔为什么不坐来接他们的大奔，而只是阿姨坐上走了呀？”
　　
　　姜涵心中陡然一惊，她这才注意到，那个大个子的男人果然一人站在路边，正伸手招呼出租车，看神情，似乎很平静，也很释然。
　　
　　姜涵替男人搪塞：“也许大奔车上人多，怕挤吧。”
　　
　　儿子说：“才不是，大奔上除了接她的司机，就阿姨一个人。”
　　
　　姜涵说：“拿好自己的东西，就不要管别人了。”
　　
　　那一刻，姜涵内心深处闪出的另一个念头是，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呢？也许，自己的那个住所，还不算世上最糟糕的家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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