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良的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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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，故事发生在山东沂源。我听到这个故事已经很多年了，因为故事的主人公还健在，我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。故事里的老人太朴实了，他怕我将故事写出去后，让他的老伴难堪。于是我们约定，只要老人在，我就不写。去年，老人仙逝了，我终于有机会与朋友们分享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。

　　故事里的主人公姓张，名学勤，家住沂源县燕崖乡。1943年，他在上海。

　　1943年的上海，连飘在街道上的风都是惊恐不安的，这年张学勤21岁，但他已经是李宗仁旗下的一个团长了。他不甘心随部队在大后方重庆过平静的生活，于是，他脱下军装，来到上海。

　　在1943年整整一年里，张学勤一直蹲守在上海闸北区四川北路的一座楼下。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瓦蓝对襟小褂，面前摆着几双破皮鞋和几块牛皮。在外人看来，他显然是一个鞋匠，真实的身份，我不说你也明白。

　　张学勤出色地进行着他的工作，他席地而卧不洗澡不换衣服，终于等到了他要刺杀的人。他炸毁了报馆。他出色地为他的战友提供了许多准确的情报。为此，他多次受到组织的嘉奖。当然，这一切功绩都是在完全的伪装下取得的。整个大上海，除了他的几个同志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。

　　可是，有一个美丽的女子知道了他的身份。

　　这个美丽女子住在张学勤蹲守处对面的一座楼上。女子是富家小姐，父亲经营一家工厂。女子本来在北平一个学校里读书，因为战争，她中断学业回到上海，整日蜷曲在自己的闺房里。

　　一天，她在窗前看到蹲着的张学勤。

　　因为少女爱国的积郁，还因为少女的善良和细腻，在认真观察张学勤之后，少女就认定，这个修鞋匠是一个革命义士。从青年英俊的轮廓和漫不经心但深邃的眼神里，少女发现了青年的秘密。少女还看到，一个她梦中理想的青年在向她走来。少女爱上了张学勤。

　　但年轻的张学勤并不知道。

　　有一天，突然下起了大雨，在张学勤快要成落汤鸡时，一把伞送了过来。张学勤以为这是富家小姐的善良，收下了。还有一次，张学勤专注于盯梢忘了吃饭，一个漂亮的姑娘走过来丢给他几个面包，张学勤还是以为这是富家小姐的善良，收下了。一天天过去了，张学勤接受了女子数不清的馈赠。张学勤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女子一眼。张学勤只知道，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女子。

　　而女子却很痛苦，因为她已经爱上了张学勤，她希望她的爱得到回应。终于有一天，少女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，站在他面前，蛮横而坚定地大声说：“我爱你。”

　　张学勤被这突然而来的事件惊呆了，他的脸红了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小姐，别和我这臭鞋匠开玩笑了！”

　　话已经说出口了，小姐便不再害怕，她紧紧地盯着张学勤说：“你别掩饰了，我知道你在做着一项伟大的事业，我崇敬你从事的事业，我爱你，答应我吧。”

　　张学勤惊出一身冷汗。他迅速环顾左右，机警地说：“小姐，这不是说话的地方，你先回去好吗？”

　　少女不甘心地回到家，她站在窗前，幸福地望着他。

　　张学勤感受到了少女的目光。偶尔，他会抬起头望一眼对面那扇窗户。在他偶尔的偷望里，他发现楼上那双眼睛深情而火热；他看到了她的美，她的生动。但是，每当想到朝不保夕的血与火的生活，他心头的壮烈和慈悲便弥漫全身。我是战士啊，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命就没有了，爱上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，不是在害人家吗？想到这，张学勤坚决地回绝了少女。

　　少女听了张学勤拒绝的理由，抱着他哭了。

　　以后，只要有机会，少女就接近张学勤，趁着没有人，悄悄说“我爱你”。张学勤幸福而苦恼。

　　一个月，又一个月……

　　张学勤陷入深深的痛苦中，坦白地说，他爱她。青春的花朵如何不让人怜爱？况且，那个生命又是那样美丽与娇艳！在骄阳与尘土里，在弹壳的焦煳里，仅仅抱一下那娇嫩的身躯，也是人间至福啊！何况，他的战斗，他的奋斗，不就是为了父兄的平安和爱情的甜蜜浪漫吗？但是，想到现实，想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坚决地投入了战争的绞肉机，他就不敢再奢望了。痛苦的张学勤在思虑后超越了仁义和善良，决定决绝地回绝少女。

　　有一天，他告诉少女说：“对不起，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，我在山东老家已经娶了媳妇。”

　　少女哭着跑了。

　　上海四川路上的空气依旧沉重。张学勤依然蹲在那里监视敌人。每到刮风下雨的时候，依然会有伞送下来。如果错过了饭点，一个少女会默默地送来面包。在情不自禁地抬头时，张学勤还会看到对面窗户里的目光，那双眼睛好像已经平静了，张学勤更加感到，那双眼睛是那么善良，那么美。每次抬头看到那双眼睛，他都在心里喊，上帝啊，饶恕我吧，我已经快忍不住了！但是他依然忍着，有一次，他抬头一望，忽然扑簌簌地掉下两串泪滴……

　　1943年春天的一个夜里，张学勤在接到上级指令后，装扮齐整，走进了少女的闺房。少女看到他，一切都明白了。少女牵着张学勤的手说，抱我一下吧。张学勤紧紧地抱住了她。少女说，不要走，陪我一晚上好吗？张学勤紧紧地抱着少女，一会儿摩挲她的头，一会儿搂紧她的腰，喃喃地说：“妹妹，等着我吧，等赶跑了狗日的小日本……”

　　1944年，张学勤加入了共产党的队伍。1948年，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光荣负伤，伤得很重，直到一年后，他才能站起来。这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了，他可以找他心爱的姑娘了，可是，看着自己断掉的一条腿，他忍住了。“让更好的男人爱她吧。”他想。于是，这一年的一天夜里，他瘸着腿走到少女的楼下，蹲了一会儿，然后，打了报告，回沂源老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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