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一世，地老天荒 | 一世情缘

yuqin

前世，我们最爱的便是曼珠沙华。那妖娆的腥红，似乎只适合悲伤。

　　前世，我们受曼珠沙华的牵引，携手望着对面吟吟浅笑的女子举起手中的汤，蛊惑着：喝了吧！而我们，相视一笑，转身离开。

　　前世，我们约定，沧海桑田，永不相忘。

　　孟婆说：不喝孟婆汤的女子，曼珠沙华会跟随其一世。我笑。我最爱的便是曼珠沙华，所以，无碍。
转身，离去。等来世，再见。我回头，看那浅笑的女子对着我，摇头不语。我回她一笑，坚定着离开。

　　前世，我忘了，曼珠沙华不只代表着悲伤。曼珠沙华，死亡之花！所以这一世，我站在镜前，抚上肩上那一朵嫣红，无力地浅浅怀念。她们都说我是灾星，克死了兄长，克死了父母，连最好的朋友也死了。是啊！我是灾星，所以，我孤身一人，所以，我仍苦苦找寻。你在哪里呢？

　　寻了你三十年了，守了三十年的孤单。我已习惯了守一堆曼珠沙华，浅浅地怀念。

　　还有三年，再寻不见你，我也将随曼珠沙华而去。它的牵引，只容我三十三年。

　　海外华侨的欢迎会，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参加。只因肩头的那支曼珠沙华越来越红。所以我想，许是你归来了，它也在怜我。

　　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挂住了左肩。然后狠心扯下那半截袖子，露出左肩上的那一朵腥红。

　　我缩在角落里听着周围不着边际的谈话，然后灯光暗下来，司仪说：有请支助希望工程的XX集团的总裁及夫人……

　　左肩烫了起来，心底漫延着莫名的哀伤。

　　我忘了这是宴会，我忘了这是公共场合。所以，当我站起来，直直地走到你的面前时，周遭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。而我竟毫无察觉，只呆呆地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。容貌没变，灵魂的味道也没变。

　　“原来，我们隔着万水千山。”不知不觉已抬起手，想抚上那熟悉的轮廓。四周的唏嘘声里，有惊讶，也有不屑，更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。可是我不在乎，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你。

　　“小姐，你认识我丈夫吗？”你旁边的女子开口。

　　丈夫？我愣了一下。心底泛起浓郁的苦涩和疼痛。我收回已伸出的手，淡淡地问：“你结婚了？”
“是的，我们结婚两年了。”那女子不满地开口。有些轻蔑地瞥了瞥我：“我们是青梅竹马！”

　　“我找了你三十年！”我望着那个从一开始就沉默的男子。他灵魂里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味道，让我觉得分外的寒冷。“你忘了么？你说，沧海桑田，永不相忘。”

　　“三十年，你开什么玩笑？”那女子利声说道，已压不住地愤怒：“三十年！我老公今年才三十岁好不好？小姐你也最多不过三十岁吧？像你这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我见多了，就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可笑的……”

　　我不语，只愣愣地望着你。努力扯起嘴角，扬起一抹笑。前世，你说，你最喜欢看我笑。所以，这一世，我从来不哭。

　　左肩的曼珠沙华泛起淡淡的红光。我看到你的眼里闪过嘲讽、然后是怜悯和不解。

　　“曼珠沙华。”你说。右手抚过我左肩上的那一抹腥红。曼珠沙华的光晕暗了下去。“我们认识吗？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。”

　　“你结婚了？”我盯着你死死地问。

　　“是的。”你收回他的手，回头微笑着望着你身边的女子，一脸温柔。那种神情，就像前世的你望着我的一般。“她是个好女人。默默地等了我十年。现在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。我们很幸福。”

　　呵呵！我笑。幸福？你们很幸福！我突然想起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话语。孟婆说：“你们只有一世的缘分，不可强求。即便后世的他想起你，也无果。曼珠，沙华，情不为因果，缘注定生死。”

　　我突然看不见眼前的事物。眼前一片暗红。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。我听到周围惊恐的声音。怎么了？我不知道。肩头的花朵又开始灼热。我自嘲地笑着往后退，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。我突然想起前世，我们被追杀而逃亡，你替我挡下一支流箭，然后倒在我的怀里。我哭着求你不要丢下我，你却笑着对我说你喜欢看我笑。

　　有温热的泪滴滴在我的脸上，我看不见你的表情，依然笑着对你说：“沙华，前世，你为我而死，这一世，我还你。”

　　曼珠沙华越来越灼热，我知道，它提前来接引我了。

　　“浅月，不要笑了好不好？”我听见你的声音逐渐哽咽。

　　“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笑么？看，我找了你三十年都没哭。”浅月？我前世的名字。你终是想起了么？我抬起手抚上那熟悉的轮廓，心底一点点冰冷下去。我受了三十年的冷眼，寻了你三十年。等来的你，已结婚生子。那句“沧海桑田，永不相忘”到如今，只是一个笑话了。我恨！却无可奈何。

　　灵魂抽离。我持一朵曼珠沙华漂浮在空中，冷眼看着地面上悲痛的男子，和他怀里抱着的浅笑着的我的尸体。肩上的那朵曼珠沙华渗着腥红的血液，和着眼角滴下的血泪，腥红成一朵诡异的彼岸花。我笑，转身随着曼珠沙华离开。

　　奈何桥上那浅笑的女子依旧捧起手中的汤递给我：“曼珠，喝吗？”

　　我摇摇头，走下奈何桥。蹲在河边，捧起一捧泛着银光的河水，饮一捧忘川。随后隐入三途河畔的花丛。身后传来孟婆轻微的叹息。

　　“孟婆，曼珠、沙华还有多久归位？”白无常问桥边浅笑的女子。

　　女子轻叹一声：“曼珠已提前归位，沙华也快回来了吧！”

　　彼岸花，开一千年，落一千年，花叶永不相见！

　　我扬起嘴角，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吟吟地笑起来。曼珠？沙华？就让我守一场自己的地老天荒吧！
叶存时，花未开；花开时，叶已逝。这是谁和谁立下的毒誓？

　　轮回之前，最后许愿。扶一扶额，可曾听见，黄泉路上，花开的声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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