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手婚姻也温情

shrugged

二婚女人，哪个不委屈？
　　
　　我与第二任丈夫的相遇，是个偶然。
　　
　　那天是周日，我带儿子晓刚到人民广场玩。喂鸽子的时候，一个叫方郝轩的小男孩跟我们借面包。方郝轩跟晓刚年纪相仿，接下来俩孩子一起玩得很愉快。方爸爸淡淡地跟我聊了几句，说他和儿子原本约了另一家人一起看童话剧，结果对方临时有事爽约了，问我们是否愿意一起去。我本来不想去，可晓刚想去，跟我软磨硬泡，我只好点头。
　　
　　看完童话剧，我请他们吃了午饭，算是还礼。
　　
　　一来二去，我跟方郝轩爸爸彼此都有了好感。当时，我已离婚数年，他丧偶也好几年了，只是，我们的现实经济差距太大——他是本地人，海归博士，收入不菲；而我虽然本科毕业，长相好，但没房没车，而且做微商收入不稳定。我已经37岁，玩不起伤筋动骨的感情游戏，深感双方条件悬殊会给婚姻埋下隐患，便理智地与他保持距离。他却死命追我。最终我们低调领证结婚，为了安抚他的亲人们，我们做了婚前财产公证。
　　
　　婚后，丈夫温文尔雅，很照顾我和晓刚。不过，二婚总有二婚的委屈。首先，还没等我们蜜月过完，方郝轩的外公外婆就从天而降，劈头盖脸将我一通羞辱：“你带个拖油瓶，还想嫁我们女婿，怕是看中了他的财产吧……”
　　
　　我说我们做过婚前财产公证，他们又转而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要善待他们的外孙，否则他们不会坐视不管。
　　
　　二老走后的一个晚上，晓刚趁家里没人悄悄问我：“妈，啥叫财产公证？”
　　
　　我说：“就是证明一下，我嫁给你方叔叔不是贪图他的钱财和房产。”
　　
　　晓刚听罢若有所思地说：“我听方郝轩外婆说，做拖油瓶的孩子将来要去做上门女婿，因为没钱买房子和讨老婆……”
　　
　　我心里气得要命，不知道丈夫的前岳母背着我跟晓刚说了什么。我努力笑了笑，对晓刚说：“别听他们瞎说，你长大了肯定比你方叔叔更有出息，自己挣钱买房子讨老婆，那不是更好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妈，我不结婚也没关系，我一直陪着你……”儿子握住我的手说。可他越是懂事我就越心疼。生活在一个屋檐下，为什么方郝轩无忧无虑，晓刚就要谨小慎微？都说二婚女人难免受委屈，我受点委屈没什么，但我看不得儿子受委屈。
　　
　　老人的不幸，也该我买单？
　　
　　方郝轩的外公外婆只有一个独生女儿。女儿去世后，他们全心全意对待这个女婿。虽然方郝轩爸爸再婚后他们搬回到老家去住，但逢年过节总要来“拜访”。
　　
　　所谓“拜访”，无非是来“视察”一下我这个后妈的工作。我早已学会忍辱负重，无论他们说什么都顺着他们。
　　
　　丈夫是個老好人，性格太温和，对前妻心存愧疚，所以在她的父母面前唯唯诺诺，不敢得罪。两位老人住在我家的时候，我和晓刚都小心翼翼。白天我们娘儿俩躲在厨房吃饭，让他们一大家子边吃边聊；夜里，我碰都不敢让丈夫碰一下。
　　
　　一天，方郝轩有道数学题不会做，去晓刚房里请教。晓刚一边说他“笨”，一边半开玩笑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。这一幕刚好被方郝轩外婆看到了，老人家居然上纲上线到“暴力”的高度，口口声声要打官司夺回方郝轩的监护权。
　　
　　监护权的问题触到了丈夫最敏感的神经，他将二老“请”出了家门，并且撕破了脸。我很想因为此事跟二老断交，丈夫却跟我说：“失去独生女儿之后，岳母性情大变。我们可以跟他们保持距离，比如不让他们再住在家里，但不能真的跟他们反目成仇。”
　　
　　我好憋屈：这对丧独老人固然伤心，但也不该我来买单啊！
　　
　　二手婚姻，原来也温情
　　
　　说实话，因为看多了离婚后被扫地出门的女人，我对这段婚姻不是很有安全感，早就开始攒私房钱。丈夫给我的家用很充足，我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省下一些钱。我把钱以晓刚的名义存入银行，把存折偷偷缝进了晓刚的枕头里。我以为这样做天衣无缝，但晓刚还是发现了。他悄悄问我：“妈，你是不是信不过方叔叔？”
　　
　　我说：“你还太小，有些事情牵扯到很多人，不是只有我和你方叔叔两个人那么简单。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，你替我保密好吗？”
　　
　　为了真正成为儿子的强有力后盾，我开始偷偷地用一些钱做投资，尝到甜头后，又用更多的资金投资了期货和股票。“赚钱”所带来的安全感，刺激了我的贪欲，我开始向朋友借钱，他们也因为我丈夫的厚实家底而信任我，纷纷解囊。
　　
　　然而随着股市暴跌，我在2018年赔得血本无归。丈夫得知后非常生气，他的有些亲戚开始动员他离婚：“早就说这个女人败家，她看重的就是你的钱！”
　　
　　丈夫的母亲——我的婆婆一边指着我骂，一边看着晓刚说：“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崽，他长大了也会和方郝轩抢财产的，趁早让他走人……”丈夫不置可否，痛苦地闷头抽烟。我知道，最好的结局就是他帮我还清债务，再将我们扫地出门。我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，没人能挽救我。
　　
　　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，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刻，方郝轩站了出来。他竟然拉住我的手替我抹眼泪，并对奶奶说：“奶奶，原谅阿姨吧！我已经失去了妈妈，不想再失去阿姨了。”公公婆婆都愣住了。
　　
　　最终，方郝轩的态度帮助我扭转了局面——他跟爷爷奶奶讲述了这些年我对他和他爸的好——其实他所说的很多事情，我都已经忘记了，但天真善良的他都牢记在心里。他回忆着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，回忆着晓刚对他功课上的帮助，回忆着我对他的精心照顾：“我发烧的时候，阿姨整夜不睡陪着我；我被别人欺负时，哥哥为我拼命；哥哥教我打篮球，所有的人都笑我笨的时候只有哥哥鼓励我；有了哥哥之后，同学们都不敢欺负我了……”公公婆婆都掉了眼泪，丈夫的喉结则一下下抽动着，我知道他的心一定比我更痛，也知道他是多么在乎这孩子的每一句话。
　　
　　最后，方郝轩走进了自己房间，从衣橱里抱出一个存钱罐跟爷爷奶奶说：“这是我给哥哥攒的钱。大家都说他将来没钱讨老婆要嫁出去做女婿，我不想让他嫁出去，就想攒钱给他。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了。”
　　
　　看到爸爸还是不表态，方郝轩哭了：“爸，哥哥去哪里我也去哪里。阿姨错了，你就原谅她吧……要不是我们一直想把哥哥嫁出去，阿姨也不会偷着攒钱……爸爸，哥哥不是拖油瓶，他是我哥哥，我最喜欢的哥哥……”
　　
　　晓刚也哭着说：“叔叔，我以后长大了一定孝顺你和妈妈，照顾好弟弟，你就别生气了，原谅我妈妈吧……”
　　
　　先是公婆开口了，要求我写个保证书就算了。丈夫的心也被孩子哭软了，把方郝轩和晓刚拥在怀里说：“谁都不走，你们要在一起长大。爸爸已经原谅阿姨了，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拖油瓶这个词，咱们要好好过日子……”
　　
　　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孩子，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。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全感，一下子烟消云散。我忽然意识到，在充满委屈与迁就的二婚里，仍然是有浓浓温情的。
　　
　　破坏我婚姻的不是复杂的亲人关系与大家对我们的偏见，而是我自己的焦虑与不安，是我自己心中那些奇怪的、毫无因由的情绪，它们让我心生委屈，盲目决策，胡乱投资。结果，不但经济受损，也让孩子心生压抑。
　　
　　我决定改变自己，不再有偏狭之心，不再发激愤之语，更不再做偷偷摸摸的事，而是淡然面对生活，给孩子做榜样，让两个儿子自信、快乐地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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