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，不需要理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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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出差那天，小城开始下雪。百年不遇的大雪，下了整整半个月。
　　
　　男人忙完公差，急匆匆往回赶。他要在距离二百公里远的省城下火车，然后转乘公共汽车。男人兴冲冲去售票处，却被告知因为大雪，所有开往那个小城的公共汽车都已经停运。男人只好住在旅店，坐卧不安。相比遥远的旅程，二百公里仿佛近在咫尺。现在，他被困在了家门口。
　　
　　男人给女人打电话。他说不通车了，回不去。女人问得多久？男人说不知道……这鬼天气。女人说没事，你在那里住下，通了车再回来。男人说嗯……只能这样了。放下电话，男人掏出钱包，打开，静静地看女人的照片。
　　
　　那时还是清晨，奇冷。男人站在旅店厚厚的窗帘后面，心急如焚。
　　
　　小城夜里又下了雪，很大。雪地里刚刚被踩出的窄路，再一次被大雪掩平。已经凌晨了，女人还没有睡。她坐在沙发上，不停按动着遥控器。风尖着嗓子从窗外光秃秃的树梢间溜过，女人就坐不住了。她走到窗口，心想，他那里，冷不冷？
　　
　　有人敲门，急急的，却文质彬彬。那是男人独有的节奏和气质。女人冲过去，开了门。果然，男人站在门外，挺得笔直，咧开嘴笑。他围一条大红的围巾，落了满身的雪像从天而降的圣诞老人。
　　
　　女人给男人拍打身上的雪，接过他沉沉的旅行包，递给他一双棉布拖鞋，把他冰冷的手捂在手心里。女人说通车了？男人说没。女人说那你怎么回来的？男人说，我飞回来的。
　　
　　他当然不是飞回来的。男人拦下一辆出租车，开出了很高的价钱。司机说给多少钱都没用，半路上雪太大，路边护栏都被埋了。男人说你只管开车，开到不能再开为止。司机说那你不是被扔在半路了？男人说没事，剩下那点路，我自己走回去。
　　
　　出租车蹒跚到距小城十里远的地方，终于一步也挪不动了。男人下了车，背着旅行包，往家的方向走。天很冷，雪很深，风很大。雪粒盘旋着，让他睁不开眼。有一段时间，男人更像是在雪地里爬。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，记不清摔了多少跤，终于，他看到了家的灯光。
　　
　　他笑了。他知道女人在等他。
　　
　　男人并没有马上回家。他在楼道里，呆了至少十分钟。他想让自己的体力恢复一些，他不想让女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。
　　
　　女人一边给男人做饭，一边听男人自豪地讲这些。今夜的女人有些慌乱，她一会儿冲进浴室，看洗澡水热了没有；一会儿直奔卧室，把空调开得再暖一些。女人说你傻啊，你真是傻啊。眼角就突然湿了，想擦，却腾不出手。于是女人撒了娇，将几滴泪，蹭上男人的背。
　　
　　男人吃饱了，洗了澡，幸福地打着嗝。女人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回？男人说知道你一个人在家，晚上会怕的。女人说都这么多天了，还在乎再多几天？男人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！早答应过你，生日这天，我刷碗的。女人噗嗤笑了，她说你在雪地里走了十多里路，摔了无数个跟头，就为了回家刷碗？
　　
　　说得男人也糊涂了。好像，所有的理由，全都站不住脚。男人就急了，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就是想你。我就是想回来。一秒钟，都等不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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